几年前,她和老公承包了村里的活动室做农家乐,和女儿三人搬过去住了,这个老房子三四年没人住。八九十平米的院子,除了乡里统一铺的水泥路面,主要是杂草,还种了几垄葱,几株西红柿,零零星星几颗黑加仑。在密密麻麻的杂草里,仔细看还能看见一行小草莓,细细长长地蜿蜒着。
我迎出房门:“加克斯!(你好呀)“,阿孜依匆匆回了声“加克斯!”,就径直朝着地里的黑加仑走过去。
江布塔斯村8月初的阳光,不很热,但很强烈,特别是正午,射的人睁不开眼。烈日暴晒下的黑加仑、西红柿都耷拉着叶子,阿孜依握着黑加仑被烤的焦黄的叶子,一个劲地摇头,皱着眉头苦笑着看着我,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应该是在抱怨着今年一直缺水的土地。
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冲我笑了笑,二话不说,蹲下身就开始在杂草丛中扫荡起来,只听见一阵阵撕拉撕拉的声音快速响起,她身边的草就躺倒一片。我紧忙着跟在她身后,把躺倒的草一捆捆抱出来,集中放在院子的水泥地上,不一会就堆出高高一摞。
我曾怀疑她的手是镰刀,一个飞旋出去,一片杂草就没了。我带着手套,也压根跟不上她的节奏,还时不时有刺钻进来,扎的人生疼。我瞄了一眼阿孜依,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每次直起身来的时候,腰疼的让她呲牙。
杂草拔的差不多了,她才伸过手来,指着被刺扎破的地方让我看,嘴里嘀咕着。我握住了她的手,这双手很硬,厚厚的很结实,就像是她随身带的一件工具。“疼?”我问,她羞涩地笑着,挺不好意思让我继续看,把手抽了回去。
杂草拔干净了,我们铺开塑料水管,阿孜依从院子里的侧门走到邻居家,扳下机井开关,井里的水立刻抽了上来。她拿着长长的皮管子,一行一行,一片一片仔细地给地灌水,像检阅部队的将军。我是她手下的兵,她走到哪儿,我就忙不迭地拖着水管子跟到哪儿。过了一阵,邻居加依纳来了,两人好久没见,蹲在地上聊了起来,我拿起皮管子继续浇地。
“阿孜依,”她听见我叫,回过头,我指着远处墙角几棵被太阳烤的好像死了的黑加仑,问:“那个,浇不浇?”她望了望我手指的地方,利索地朝我挥了挥手:“给!水,多多地给!”又回过头和加依纳聊天了。
给,多多地给!得到将军的明确指示,我拖起皮管子准备前进,可惜不够长,只能举起水管,用最大力气双手压紧出水口,水在空中画出一条又高又长的弧线,准准地落在远处墙角,黑加仑在弧线的尽头抖个不停。
很快,这片浇完了,我又指着另一片草地叫她:“阿孜依,那个,给不给?”
她正聊得开心,回过头,不耐烦地冲我摆了摆手:“给!给!”唉,我这么大个人,咋连给个水都这么不利索。将军的脸色不好,我必须更加卖力,水管还是太短,非得使劲用手压住出水口,水才能飞洒出去到最边上那片地,不一会儿手就酸了,刚开始飞洒出去的水柱也慢慢缩短,越来越近,最后泄了气哗啦啦全掉在脚边。老这样不行呀,我赶紧跑到房间,拿出水盆,一盆一盆把水端过去,总算把边远地带也检阅完了。
近处的地,浇起来就容易多了。把水管铺在地上,看着水慢慢流就好。我和阿孜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懒懒地看着塑料管子里的水,在干瘪的土地里,迅速渗透开来。水在阳光的印射下,亮晶晶地闪着,像无数条袖珍的银蛇,在土地里游动,钻进去,游出来,然后迅速溜远。
大半天过去,院子里的地全浇完了,我俩回到房间。没有中午饭,我拿了两块邻居之前给的酸奶疙瘩,一块递给她,一起啃起来。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周围很安静,只有窗外一棵榆树,树叶在微风里偶尔摇晃一下。我俩一口一口啃着酸奶疙瘩,看着窗外阳光下的榆树叶发呆。
晚上,我在村里淘宝店买了一双厚厚的胶皮手套,去阿孜依家吃晚饭的时候带给了她,她连着躬身对我说:“热合买提,热合买提(谢谢),你嘛,以后天天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