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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转变

自从去年听同事给我描述村里儿童环保社团的孩子和内地来访的孩子们围着篝火齐声合唱《孤勇者》情形后,“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歌词和曲调总时不时地在耳边回响,一首流行歌曲让两地不同生活背景的孩子瞬间破防,那一刻突然觉得,牧区生活被电视、互联网流行文化包围,比起流行歌曲,那些孩子们参加乡土生态知识小调查时,追问长辈记录下来的故事和传统,离他们的生活更遥远。

有一段时间,我对组织孩子记录家乡传统生态知识的目标不那么坚定,那么有意义感了。

从前的坚定来自于我三年来的真切感受,牧区传统就在身边。

曾经凌晨3点在毡房里醒来,冷得哆嗦。在夜幕笼罩下,煮奶茶的火星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印,喝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站在一堆等待打包转场的家当面前,看着主人熟练的步骤和手法,在一旁帮忙的我们显得非常笨拙。追着羊群徒步走过一段由春牧场转入夏牧场长达25公里的迁徙之路。

触摸由一块块石头建造的草场围墙,坚固无比,绵延数公里;

钻进牛羊转场后温暖干燥但空荡荡的石头牛圈;

听放学的孩子讲如何收拾自家牛的霸道脾气,给刚出生的小羊羔喂奶,属于自己的那匹马爱吃什么样的饲料;

村里还有老人沿袭羊肚装酥油的传统;

品尝用牛粪烤的热馕蘸着黄油喷香滋味;

看到草木灰和羊油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了黑肥皂,还被刚出锅的黑肥皂烫到了手指;

欣赏《熊之舞》艺人随着冬不拉的节奏,模仿熊的肢体动作,惟妙惟肖,听他说《熊之舞》的由来及动物与人和谐共处的故事。

后来时间长了,知道了有些传统正渐渐远离。

村里的妇女向来访的客人制作展示黑肥皂,讲黑肥皂纯手工无化学添加,洗澡洗衣服治发烧感冒有多么好。可发现村里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做,也很少用,取而代之的是方便机洗的洗衣液。

去村里会跳《熊之舞》的爷爷家聊天,他给我们展示他代表县里参加乌鲁木齐市民间传统艺术表演的大合影,饶有兴趣地说着不同民族表演的节目,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但在说起在现在年轻一代的孩子对传统动物舞蹈不感兴趣时,他的声音低了很多。

关注的牧民在网络平台上分享采松胶的视频。

行走在春夏转场的牧道上,遇见不少骑摩托车放牧的牧民,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平整的泊油路,一直伸向湿地草原深处。

到了进行牧区参与式应对气候变化乡土知识调研相关准备工作时,江布塔斯村的牧民正在经历一场暴雪寒潮。因为疫情防控,我们一边配合基层政府开展暴雪应急响应,远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边在家研读专家学者的乡土知识调查报告及著作文献,我心中的疑问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解开了。明白自己的不坚定,是因为没有真正弄清乡土生态知识和牧区现实生活的联系。

牧民四季游牧,长期在实践中积累的适应恶劣天气和自然灾害的丰富的乡土生态知识,以及融入游牧生活的一个手艺、一段舞蹈和那些“口传心授”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传统,不能因为牧区的发展和变化,被认为是落后的,从而被忽视。因为这些知识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时间和环境的变化一直在更新。这些乡土生态知识是一条线,一头连着过去,另一头连着现在和未来,让村民参与乡土生态知识调查回顾传统,是为了明白现在发生的事,以及发现乡土生态知识应用于现在和未来的价值。